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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流著不同的血液 – 台灣各族群身世之謎》讀後感
黃勝桓 (自由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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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7()是個很特別的日子!

 

特別在於首次參加「原貌協會」舉辦的活動;雖然在此之前,未聞有此協會。 

特別在於首次踏進士林長老教會;雖然有好長一段時間在士林行走。

特別在於首次親睹林媽利教授論述的風采;雖然於報章屢聞其名、其文。

特別在於首次看到竟有那麼多人對自己「血液」的由來那麼有興趣,而擠爆教堂;雖然個中少有青少年。

特別在於首次看到竟有那麼多人爭相攀比誰的血統比較『雜』、誰的種性比較『番』;雖然對久被浸淫於「不左衽」之「分胡漢」、「別漢番」等博大精深中華文化大義的個人,一時不甚習慣!

        自小喜好且熟悉的《薛丁山與樊梨花》、《薛平貴與代戰公主》等相關戲目,無不隱喻著刁蠻的『番婆』們無不用盡心機,欲攀附天朝的漢唐英勇俊少。劇情所傳達的是,高麗是番、西涼是番,非中土之地、之域無一不番或蠻,中土天朝之士焉有趨附邊番之理?所以,戲劇中鮮有漢家郎為番婆痴迷者;偶有漢家女遠嫁蠻番,必然是為求延滯中、番邊亂而不得不為的「悲壯淒美」和番的政治使命,例如漢朝的王昭君、唐朝的文成公主。因循這種文化氛圍,歷來稱人『番婆』、『番種仔』,絕非恭維;而被譏為『番婆』、被笑是『番種仔』,更不是光彩,甚至是一種污衊、歧視。因此,目睹李鴻禧、李筱峰、張炎憲等教授們,各個以自己具有『番種』為榮,李筱峰教授更詼諧地以他的母系血緣具有『印度番種』,而傲視群番,著實有點顚覆!當然,也有因未具原想像之『番種』而悵然者。

        相較於因長久受漢文化教化薰染,而對『番』的有形與無形扭曲,經過這一洗禮,相信會有更多人不再以『番婆』、『番種』為忤,甚至會以流著平埔族、高山族血液為榮,畢竟這些祖先們都曾以汗水耕耘斯土斯地、以血淚護衛這好山好水的福爾摩莎。個人也更堅信,哪一天若被鑑別出我有平埔、高山或荷蘭的血緣,應該也不會令人訝異!

        會後亦請購《我們流著不同的血液 台灣各族群身世之謎》一書,不僅是為了讓林媽利教授簽名,更想藉由該書內容,深加瞭解她對『我們』所流血液原貌的論述。
        真地有如多位先進所說,此書學術性濃厚,非專業之士實在很難了然全文。縱然如此,單僅細讀『序文』、『導論篇』各章,應已能略解此書義趣;其餘各篇章則可各依興趣擇主題瀏覽。謹略述覽讀之後所引發的感想以一二:

 

漢人播遷,皆入「無人」之地? 

        「華南及台灣早期移民的漢人,幾乎都是魏晉南北朝及唐宋五代時期,從中原被迫『衣冠南渡』的。」

        「台灣光復前的居民,除了原住民外,都是來自中國閩、粵兩省的;而閩粵的同胞,則是來自中原。」

        類似上述的說法,不僅時見,也常聞;而台灣的閩南人與客家人也視為當然,不以為忤。然而仔細想來:難不成所謂的衣冠南渡時,那時的閩、粵地區盡是無人之地,因此,千百年後東渡來台者也盡是彼南渡衣冠們之後,所以,閩、粵、台(原住民除外)的住民皆是中原漢族的後代?

        名間信仰香火極為鼎盛的「開漳聖王」陳元光,他父親陳政於西元669(唐高宗總章二年)南下古漳、泉之地「征蠻」時,所率將校、府兵也才幾近四千員,其後再如何繁衍,也不會把漳、泉地區變成盡是河南光州固始人的後裔;除非漳、泉的原住民皆被以各種方式滅了族!

        諸多歷史可徵,所謂的漢人、中原衣冠南渡之前,閩南早已有他們口中所說的「蠻」人存在,且為數不少;不然也不會屢見如上所述的「征蠻」之舉。即至近代,漢人視閩為「蠻」的「正見」仍所在多是。在中國電視劇《康熙王朝》劇情中,姚啟聖(台南孔廟尚祀有其牌位)處理旗人水兵於出師台、廈前,因姦淫民女所引起的民憤時,對欽差索爾圖仍有福建住民「刁蠻未化」之語。個人甚至猜想,所謂的『閩』是否指將『蠻』人關起『門』來教化之義?若是,那時所謂的漢人,不知有把『蠻』人當人看否?

        如上所說的漢人所到之處盡是前無古人,後又無來者的謬論,不僅邏輯不通,也經不起林教授「台灣的閩南人、客家人還是屬於中國東南沿海原住民(越族)的後代。」研究收據與結論的反駁!

        同樣地,中國人與其常說匈牙利人是匈奴的後代,倒不如說有不少匈牙利人可能具有匈奴的血緣較為精確。理由同前,大家相信匈奴西竄之前,古匈牙利是個無人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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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文同種?

        我們也常聽聞,甚至自己傳播「我們都是同文同種的炎黃子孫」以耀人。但,這話合理嗎?

        不也!同文是事實,同種則純是虛構。

        正如日人遠山景久先生 (王育德之友)所說:「民族的原點,既非人種亦非國籍,而是語言和文字。」人種血緣並不構成民族組成的障礙。不同種族的人們是可因相同的語言溝通之便,而輕易地組成一社會性或政治性的民族。但,若說大家都說著漢語、寫著漢字,就說大家都是相同血緣的血性「漢」子,就未免太昧於事實。日本東京外語大學名譽教授,岡田英弘在《中国人にとって、「歴史」とは何か(可簡譯為《歷史對中國人而言是啥碗糕?》)一文中就指出,外人之所以無視於中國係由漢族及五十五個少數民族所組成,乃因十二億人口都同說著「中国語」之故,而被認為「同じ中国人だ」。

        就如同《第三種猩猩》的作者,賈德‧戴蒙所說:「歐洲人征服美洲與澳洲,不是因為他們擁有優良的基因,而是因為他們有諸如天花等的惡毒病媒(當然,他們自己已免疫),有比較先進的武器與船隻等技術,能以文字儲存的資訊,以及政治組織(或可說是共犯結構)。」不同種族之所以使用同一語言,有時是種歷史上的悲哀!時、地遠的不談,就以我們這一代,不也就是在強迫『說國語』之下,讓原使用的台語漸次被邊緣化?所謂的「同文」常因著同化而來,而同化未必是取決於誰的人數較多;常見的是,看誰的武力、經濟力較具優勢。1949年前後「轉進」來台的二百萬軍民,不就是憑藉著絕對優勢的武力奪取絕對優勢的經濟資源、佔據絕對優勢的政治資源,以此為基石,對為數眾多的台灣人進行有形與無形的同化,而這個同化目前仍是進行式。所以,看到林教授說:「當『越』的文化漸漸被『漢』化後,「越族」就在歷史上被改名為『漢族』,導致今日台灣的閩南人(客家人應也是)錯誤的判斷,且自認為是純種北方漢族的後代。」真地心有戚戚焉!至於「在中國歷史上許多民族接受漢文化而漢化,後來這些人民也常常宣稱他們是漢族,這是因為在過去漢文化是強勢文化,所以當了漢人可得到利益及社會地位。」說的豈僅是古代中國如此,近代的台灣平埔族不也如李筱峰教授所說:「許多改了漢姓的平埔族,在傳了幾代之後,加以自己的母語也消失了,便自以為是大漢子民了。」而當下的台灣不也更有如是的輝映在進行著?

        個人以為同種是虛構,並不是基於什麼學理,而是就生理常識而言。

        血緣上所謂的「同胞」,指的是台語所稱的出自同一個「男胞(或囊胞)[la(m)n-pa,即時人諱稱的L.P.),即同一個父系血緣。端看要造就當今為數數十億的炎黃世冑,怎不令人讚嘆當時炎帝、黃帝生理上是何等神奇?為何與黃帝同期的蚩尤就未曾留下任何後裔「男胞」?正如廈門大學林惠群教授所說:「我福建人若堅持執必為漢族之純種而以族譜之記載為證據,是真為固陋而自欺。」若眾多姓氏追溯到源頭,都與黃帝有關,大家不會覺得這些族譜很離譜嗎?

        說閩南、客家人中多少有人具有漢族血緣,這應是『正論』;而若說所謂的閩粵同胞都源自中原,那可就是為了政治正確的『政論』。至於說 大家都是炎黃子孫,那可就是『神論』了!

        在學理上,林教授提到組織抗原(HLA)與器官移植、骨髓移植及感染有關,並以2003年為害中港台的SARS為例,易染此病者幾為帶有HLA-B46的閩、粵族群,而此組織抗原是屬於南亞洲越族基因,而不見於台灣的原住民及中國北方民族。這至少佐證了中國南方民族與北方民族在血緣上少有瓜葛。

        尤有進者,慈濟大學王本榮校長也在《慈濟月刊527》為文說到:「上海交通大學張海國教授發現,大陸華北與華南人民之DNA有極大的差異。而證諸在慈濟骨髓資料庫的統計分析,在華南約百分之五十的病患可找到適合的損贈者,而華北病患只有兩成,似乎提供了相同的訊息。」這也可進一步支撐中國南北不同源()之論。

 

「唐山公」?「唐衫公」?

        「有唐山公沒唐山嬤」大家都琅琅上口,但「唐山」何在?

        總不會像因為「福佬」音近「河洛」,附會閩南人的祖先是源自「河洛」一樣,而說「唐山公」就是來自1976/7/28發生過芮氏7.8級大地震的河北「唐山」吧?

        王育德先生在《台灣苦悶的歷史》中說:「和南洋的華僑一樣,台灣人把大陸叫做『唐山』,把來自大陸的旅客叫做『唐山人』。這些稱呼一方面帶有一種漠然的懷念,一方面包含著對異鄉人的戒心。」並未指出「唐山」何在,祗是概括性地意指中國大陸。而林教授則指出:「閩粵人本來就不是漢人,但是喜歡當漢人,故自稱是中國歷代最強盛的唐朝時人。」又說:「台灣人喜歡當閩粵人,與閩粵人喜歡當漢人是一樣的道理,因為台灣眾多的平埔族己經消失,原因是平埔族人不喜歡當番人,所以自稱台灣人,而且祖先都是來自唐山。」聞之雖對閩粵及台灣人情有所不堪,倒也可看出,此唐是唐朝,此山指的可能是唐之山河。但若從林教授對漢化的定義:「講漢話、穿漢服,就是漢人。」個人倒以為,「唐山」應是「唐衫」,而「唐山公」應是「唐衫公」同音之訛!「唐衫公」就是已漢化而喜穿「唐衫」的閩粵男性祖先!

        我們有理由相信,相對於當時的平埔族服飾,著「唐衫」過烏水溝而來的所謂「唐衫公」,必然較為光鮮,以現在的語彙來說,就是「引領時尚」;而平埔族也漸趨附於時尚,而在服裝上被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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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加油!

        我於十一月底得有首次台東排灣族的部落之旅,我滿欣羨近年來台灣各族原住民紛紛努力正其名姓。此實為好事,至少脫卸了已被層層漢化而尚未鈣化的一層薄紗。否則,數百年後、數千年後,東部胡姓原民被稱與胡適同宗,都是胡傳(字鐵花,胡適之父)的後裔,更可據以溯源自中國安徽績溪,而與曾任中國國家主席的胡錦濤同支,想必也難有人不信其真;畢竟大家姓胡,而胡鐵花也確實於數百年前、數千年前的西元1893年任台東直隸州知事。有個當官、稱王、號皇的祖先,不多是漢文化溯源的完美原點?

        反倒是我們這些所謂的閩、客台灣人,雖可藉由基因鑑別吾等與中國中原民族流著不同的血液,卻因被漢化久遠而鈣化了;所以相較於台灣原住民高漲的正名、正分意識,已被漢化的越族、平埔族後裔想確切地追溯源頭,其困難度何止百倍?

 

異血同文立共識!

        大部份的台灣人或許已難確切地追溯「各自的祖先是誰」;但透過林媽利教授的研究,大部份的台灣人至少可以確切地知道「自己的祖先不是誰」。剝開一層「我們不是誰」,相對地就更逼近於「我們是誰」!

        我相信,透過血液瞭解「我們是誰」、「我們不是誰」,更能彌平長久以來的分歧。我們雖然流著不同的血液,但我們可以說著相同的語言、使用相同的文字,建立新興的民族。我們雖然流著不同的血液,但我們可以留著相同的意識 共同疼惜、撫慰、捍衛這塊土地的意識!

 

本文轉載自「原貌文化協會第十一期會刊、網址 http://original.org.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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