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央敏長篇台語小說《菩提相思經》

寫出台灣母語的感情、台灣真實社會的一斷章/番仔火

 

詩歌「嘸通嫌台灣」曾於1980年代後期及90年代催化台灣人意識及民主運動、史詩《胭脂淚》(約九千行11萬字)是整個漢語文學最長的一首詩,曾被學者譽為「台語詩的顛峰之作」,作者都是詩人小說家林央敏。九年後(2011)林央敏新造台語小說的新玉山,出版30萬字的《菩提相思經》,本書去年曾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的創作贊助,從書名大約可以感覺到這部作品好像和佛教有關,沒錯,書裡正包含一卷佛門的「未曾有法」,21世紀才出土的「菩提相思覺定情經」,敘述者稱它是在「釋迦牟尼的『轉、照、持』三法輪之後補充一章,當會覺明天上人間有情眾生的『情法輪』」。

《菩提相思經》分20品,大約30萬字,是一部情節連貫的小說,以鹿窟事件及195060年代的台灣社會為現實背景,敘寫一顆記聞第一的台灣人高尚心靈的悲壯故事,主角歷經土水火風與白色恐怖的摧殘。內容包含一個反獨裁、反殖民的失敗革命;一場慘絕人寰的滅村事件;一齣堅毅的流亡自囚;一段超越世俗的淒美愛情;一品深入三界的相思修情法門;一卷反映社會發展的時代歷史;一種落實佛教哲學的人間菩薩行。是台灣文學中極少見的一部關於革命與愛情的悲劇,及一部把宗教哲學和修行法門化為文學小說的「經書」。

書中有個角色施學真,他在現實中的真名叫施儒珍(1916-1970),施儒珍自認思想無罪,所以在二二八事件後,為了躲避國民黨政權的追捕,曾四處藏匿,最後在自家柴房另砌一間只能躺著的牆壁間「自囚」十八年至死的故事及相關的感人情節,本書有最完整的場面呈現,現在這堵壁間的紅磚已被搬到今年剛開幕的二二八國家紀念館中重新砌起來供人參觀。

本書表面看起好像模仿佛經的寫作模式,實則敘事結構更近於羅馬詩人魏其爾(Virgil,70-19 B.C.)的史詩《伊尼德》(Aeneid),也就是結合荷馬的兩部史詩的結構而成,符合敘事文學自古典主義到新古典主義所發展完成的「三一律」,但內容不一樣,手法也不同,在整部寫實的作品中,有浪漫的美麗敘述、也有後現代的魔幻寫實、並有應用解構概念的意識流、又有後殖民的文化性敘述,寫法多元變化,修辭技巧如雙關、禪悟、譬喻、象徵、諷刺、摹擬、排比、對偶等等,用得豐富而自然,儼然一部活生生的小說敘事學。30萬字幾乎全以台語白話書寫(只有少數地方因時代與人物對話需要而夾用日文和中文),因活用許多通俗的、純粹的台語詞彙和台灣俗語,所以讀來充滿台語的原汁原味,比如書中寫到兩個砍柴工人嫖妓後,談到口交服務的情形:

「外敖歕?我叨毋相信一隻虱母會當歕甲水牛大?」屏東的-話裡帶剾洗。

「會諾,人Liru會歕兼掛挲,無像恁彼个Mary,尻騷擱假衛生,講愛穿外套…」花蓮的-講。

「好啊,歪嘴雞欲食好米,橫直店封起,查某散對別間去爾…」

話語看似低俗粗魯,卻具文學張力,文句一語雙關,男主角聽到這件事後,暗自感嘆工人賺錢之不易,說出:「艋舺永來仔伯九條茄,較輸寶斗里盧阿香一粒蟯」這句同樣有暗喻作用的話尤其精緻。本書又因語言文句在描寫、敘述、聲韻的變化上精細講究與創新,所以讀來感覺文字優雅,散發十足的台語美味,如:

只要民族生湠,自由的火煙叨昧滅絕。」、

但願天地有情、春秋有義,互受難的傷痕,有一工成做光榮的標誌。」、

「孤行千山無掛礙,一步萬水現如來。」、

「如是我聞:戀愛的秘訣就是一朮仔勇敢佮一朮仔詼諧,驚驚佮見誚攏是失戀的信號。…啊!今仔斟酌想起,無膽真正是愛情的致命傷。」、

「日時讀經、散步看山景;暗時坐禪、觀念聽水聲;深更睏眠、沉思入滅境。這三句話給匡成圓栝仔,就是釋一愁的日子…」

像這樣優美的警句詩語如結晶的珍珠,處處可見。

連雅堂曾於1930年代以《雅言》及《台灣語典》表示台語是文雅的語言,然而台語由於受到七十年的政策壓抑,迅速喪失功能,變成只能表達簡單內容的通俗口語,因此有人認為台語無法寫出精緻的文學作品,尤其字數多、篇幅大的小說,這部《菩提相思經》的問世,不只成為台語文學最大部的長篇小說,為台灣文學豎立里程碑,也將推翻那種台語庸俗的看法,印證台語的優美典雅不僅不遜於中文,甚至語言的韻律節奏美感遠勝過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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